徐川在私房菜馆上投入许多,  所以开业前期他简直是满首都城地去宣传。

    不过这个宣传和一般宣传不一样,要针对特定的人群进行宣传。

    如今首都中还少有这种高消费高档次的私房菜馆,徐川算是头批吃到螃蟹的人,  所以宣传的还算成功。

    开业前天夜晚,  是个晴朗的夜晚。

    夜空中挂着一轮明月,  周遭是如棋子般的点点繁星。明月皎洁,  洒在院子中时,把院子屋檐下那盏昏黄的灯都衬托得无用了。

    此时是春末夏初,  气温在渐渐上升,却又没上升到让人觉得闷热。小昆虫大多已苏醒,晚上就是他们在花草中鸣叫活动的时候。

    每当这时,  小夫妻就喜欢把竹床拉到院子中,再在院子中点燃几盘蚊香。

    伴着艾草味儿的蚊香,  他们躺在竹床上望着头顶的浩瀚星空,  生活惬意得很。

    “明儿不知道有多少人。”

    徐川手枕后脑勺,眼中满是期待。

    程宝珠抱着刚在卫生间里洗完澡的闺女出来,将闺女放他身上:“你先别想这事儿,  帮你闺女把指甲剪一下。”

    小孩手指甲就是长得快,  不是抓伤自己就是划伤别人。

    徐川“腾”地坐起身,  把闺女抱在怀里先给她剪脚趾甲。

    程宝珠跑去快速洗了个澡,  等出来时指甲竟然还没剪完。

    “别动别动,  当心剪到你……”

    徐川最怕这个活,几年下来他也练就一手高超的剪指甲技术。

    刚给闺女儿剪完,他就顺手把程宝珠的脚也给拉到自己的腿上。

    两人都有些放飞了,在彼此都回忆了一番自己两岁的事,确定回忆不出半点事情后,就把那个原本在乡下时放在卫生间的手电筒拿出来,  就挂在柿子树下,朝着竹床房间把竹床照得明亮。

    闺女儿好像也没觉得哪里奇怪,她好似特别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家有这个东西。

    不管再亮的灯,对才两岁多的闺女来说就是一盏与其他电灯没啥两样的灯。

    闺女披散着头发在一旁玩儿积木,徐川给程宝珠剪完左脚又拉起她的右脚。

    低着头边剪边说:“金大爷肯定会来,他这人交友广泛,估摸着能带来不少人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老舒,他早早就在问了……”

    程宝珠掰起手指头数,皱皱眉:“那就两桌呗。”

    徐川扯扯她:“别乱动。”这母女俩剪指甲时都不怎么消停。

    他掀起眼皮,略得意地哼哼两声:“已经预定出去了四桌。”

    程宝珠惊奇:“你打哪儿拉来的人?”她知道私房菜馆中的定价,能来人若只是较为有钱还不太行,少说得是个万元户才能吃得痛快。

    哪来的?

    他自个儿找来的呗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徐川和砖厂打交道,和水泥厂打交道……

    有些领导看着普普通通,实际上腰包鼓着呢,都特么不显山不露水的。

    徐川发现自己起早摸黑干个一年多,挣的钱还没人家坐办公室里喝茶来得多。

    他有时看了都牙痒痒,忒想找个地方把那几个人给举报送进去。

    程宝珠满脸懵逼,明显不懂得这些人是怎么来钱的。

    徐川剪完指甲,揉揉她脑袋笑笑说:“不懂就不懂吧,不懂更好。”

    免得让自己生一肚子闷气。

    程宝珠忽然直瞪瞪地看着他,赶紧把他手从自己头上挥下去,不可思议道:“干啥啊,我今天傍晚才洗的头。”

    才给她剪完指甲,怎么能去摸她的头!

    徐川义正词严:“都是长在自个儿身上,分啥高低贵贱呢。”

    程宝珠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竟然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夜色渐深,邻居们估计也准备休息了。

    夫妻俩人齐齐躺着,闺女儿非要趴在徐川的肚子上,小嘴巴吧啦吧啦个不停。

    她说:“好从前睡过,对不对?”

    意思是她从前也在院子里睡过竹床,也这么躺着看过天上的星星。

    程宝珠和徐川对视一眼,好像……没有吧?

    徐川惊喜:“还记得吗,你怀孕的时候咱们就在老家院子里睡过几次。”

    他听说会记得胎中情况的小孩儿就是会更聪明些,难道他闺女就是这种幸运儿!

    程宝珠挠头:“那时候她才……五六个月?”

    才多大呢,记得个屁啊。

    徐川不听不管,眼神灼灼。

    他已经准备送闺女上幼儿园了,前段时间到处跑的时候也有考查过。要说哪片区的幼儿园不错,他们北海院子那片的幼儿园就不错。

    程宝珠本想说些什么,但想起她今儿才答应闺女的事儿都让徐川来管,于是干脆闭嘴。

    —

    第二天,徐川早早爬起来。

    程宝珠还在房里呼呼大睡,晚上睡前给自己下的生物钟没起到作用。

    汉堡和卤味停了几天,林天和依旧还不死心,听到隔壁院子有动静后便跑过去敲门找徐川。

    “大清早的你干啥?”

    徐川刷着牙,没好气问。

    林天和顺势进院中:“徐哥,我寻思着你也挺悠闲的,要不就继续干干?”

    徐川心说你这是把我当驴使呢,什么叫挺悠闲的?

    “我有事儿,先停三天。”

    徐川挥挥手,这事早就讲好了,他又不是突然通知的。

    林天和“嘶”两声,摸摸鼻子:“那啥,要不你把你那配方卖给我。”

    他说的有点儿小声,徐川没太听清楚: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就是汉堡那玩意儿的酱!”

    林天和也有些不好意思:“你就开个价钱,合适的话这方子我就买下来。”

    徐川气得嘴里泡沫差点都喷出来,推着他往门口去:“成啊,没有十万我不卖。”

    “哎哎哎,太高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啪嗒!”

    说完,院门再度被关上。

    徐川想起程宝珠说的话,她说这汉堡不是长久生意,现在改革开放了,等国外货进来时他们家的汉堡也卖不了这么好。

    这话是对的,随着自己的店铺慢慢发展起来,他必定是要舍弃掉这门生意。

    但该怎么舍弃,该怎么利益最大化,也有讲究。

    正当徐川做好早饭时,邮递员小谷敲响他们家的门。

    “徐川,有信!”

    “哎来了来了。”

    徐川放下早饭,匆匆跑到门口开门将信接过来。

    程宝珠揉着眼从屋里出来,打个哈欠泪眼蒙蒙地问:“谁的信。”

    信是老家来的信。

    徐川打开信封,开头便是他妈说他们家走到门路要去县城里买房了。

    江玉兰也不知是用什么方法,把她的户口挂在了运输队中。然后,再用她的户口在县城的光明路那块买了座院子。

    因为这件事儿,家中几人高兴得不得了。

    李翠芬更是一举成为老坑村里最听婆婆话的儿媳妇,毕竟那房子还在江玉兰的名下挂着呢。

    信里还说,老家也要开始搞承包了。好些人都不敢动,徐河倒是想承包一块地来试试,于是在信里便问徐川这事儿成不成。

    成啊,怎么不成!

    徐川常看报纸,对承包当然不陌生。

    他哥是拾掇庄稼的好手,若能承包下一块地好好干,也能挣下不少钱。

    不过徐川倒是有个想法,往后他要在首都周边买地盖农庄做产出,是不是可以请他哥到农庄中帮他。

    毕竟这事交给别人他还真不放心,而他自己又不可能每天骑着自行车去农庄逛逛,更不可能常住在那儿,所以请他哥来看着倒是个好主意。

    但……

    他哥那倔脾气,很有可能不愿意来。

    最后,也是徐川最关心的事儿,徐家良已经动身来了首都。

    早在上个月,徐川便打电话对家里说了这件事。让他们去问问家良,问家良愿不愿意来首都帮他忙。

    徐家良在家待着也难受,江玉兰才上门去说呢,他便立刻同意了。

    江玉兰前脚离开,他后脚就开始整行李。生生把家里几人吓得不行。不就是想让他的钱充到公中吗,不愿意就算了怎么还走了呢?

    自从徐家良会赚钱后,徐家的经济着实松快许多。别瞧徐家人多,但徐家人生得也多。徐家良侄子侄女就有八个,其中半大小伙更是不少,甚至还有快说亲的。

    徐家良从前虽没把钱交给家里,但他经常会给家里卖肉卖骨头,会给侄子侄女们买衣服买鞋子等等。

    如今他一走,这些可不都没了吗?

    于是,家中人又换了个脸色,再也不敢对他甩脸子,恨不得把徐家良绑在家里不让他出门。

    徐家良眼瞅着家人都这样,心中不仅没热乎,反而更加心寒。

    他悄悄和爹妈说好过两年就接他们上首都后,便留下一笔钱趁着哥嫂们不注意跑了。

    这会儿已在火车上!

    徐川脸上笑得灿烂:“可算来了,有家良在好些事儿真能轻松许多。”

    比如说汉堡和卤味,往后让家良负责就成。

    至于家良住哪儿,徐川把这事儿拜托给程宝珠去办。

    “没事,我帮你找房子。我们学校不少老师都分到了房,可部分老师本来就有房,于是那个筒子楼就空着呢。”

    程宝珠刷完牙回来,洗洗手准备吃饭。

    太阳还没踪影,远方的雾气还未消散。夫妻俩人吃过早饭后,就带着闺女一起去往北海院子。

    到达北海院子时,也才七点半。

    孟松青已经来了,他正到处检查卫生,安排服务员把地上落叶扫到树底下去。

    这会儿大家都穿着整洁的衣服,瞧着就清清爽爽,徐川细细检查过后点点头。

    私房菜馆九点钟开业,大门上的匾额在前几日便打好送来了,此刻正用红布严严实实地遮掩着挂在大门上。

    徐川曾说,匾额的字可是他送了一盆并蒂牡丹花后才求来的,程宝珠想看但他死活不给看,非说要等到今天九点才成。

    正房被改成了聊天喝茶的场所,墙上挂着程宝珠去年冬天被徐川拉去看雪景后,她用租借相机拍下的摄影作品。

    程宝珠这几张照片拍得确实不错,估摸着她一生的摄影灵气都汇聚在这几张照片上了。

    她这会儿看着照片美滋滋,半点不觉得自己的照片比旁边的名人字画来得差。

    正房的墙壁上还挂着经营许可证,这是徐川连夜排队办的许可证,可以算得上他们这片区域的第一张经营许可证了!

    放上几十年,这玩意儿没准还能成古董。

    徐川将菜馆各处都检查一遍后,开始去厨房中准备做菜。

    厨房中有两位帮厨,一时之间也忙得热火朝天。

    程宝珠就坐在后罩房的一个小隔间中,这个房间就在厨房旁边,是徐川给自己搞的小办公室。

    房间里有柔软的小床,有风扇,有座机电话,是的,座机电话。

    前天早晨刚装好,整整花了五千元!

    我滴个娘嘞,程宝珠听了后整个人都要吓傻了。这破座机竟然和后世的笔记本电脑一个价格,实在难以相信。

    更难以相信的是徐川竟然买了,要知道如今的五千元能在首都买下一间筒子楼的房间。

    程宝珠有时觉得徐川贼抠,比如说他一件背心能穿四五年。

    当年程宝珠头一次动手给他缝的背心,他如今还在穿着。只要程宝珠没给他买衣服买鞋子,那他自己绝对不会去买。

    谁看了不得说句:哇塞真节俭!

    除此之外,他每次去买菜时,该讲价的还是得讲价。供销社门口原来那位对徐川有意思的女生,如今是看到徐川就想逃跑。

    有次甚至忍不住对程宝珠诉苦,说往后让她多多来买菜吧,她家徐川那嘴皮子已经在整条街上的菜贩子中出了名了。

    不仅要让你抹了零头,走的时候还得顺两根葱或者两个辣椒走。

    哎,世上竟然有这么小气抠搜的男人!

    卖菜姑娘深觉自己当初瞎了眼,竟然被他的外表所迷惑。

    “这不还是为了你吗?”

    徐川进隔间里拿东西,听到程宝珠这么吐槽他,他得为自己叫声屈。

    程宝珠斜个眼:“切,跟我有什么关系。”

    难道是跟她学的抠门?

    徐川从个柜子中掏出擀面杖轻敲程宝珠的脑袋:“就是因为你不够抠门,每回上街买菜都得被人拉着多买菜。我明明让你买一斤,你回来时肯定得多二两,这些人瞅着你脸皮薄吵不过他们所以欺负你呢!”

    程宝珠直眉楞眼,竟是这样的吗?

    “长点心吧媳妇儿哎!”

    徐川拿到擀面杖后又匆匆出门,边走边说:“对了,有人打电话来点菜,你就记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——”

    程宝珠拖长声音,托腮撅着嘴巴有气无力地说道。

    敢情那些卖菜的人每回见到她都贼热情,是因为把她当冤大头使。

    徐川这个电话装来是有用的,大约十多分钟后,程宝珠接到第一通电话。

    ——来自砖厂的一位领导秘书。

    “麻仁香酥鸭,山东海参,油爆海螺……嗯,好的都记下了。”

    程宝珠把电话夹在耳边,边听边写。

    挂断电话后,她瞧着纸上整整十二道菜,忍不住扬眉啧啧两声。

    就这一桌菜,都得花个三百块。

    首都,果然卧虎藏龙!

    不多时,下一位预定了位置的人也来点菜了。

    芙蓉鲫鱼、松茸炖鸡、碧螺虾仁等等等,又是一桌子的菜。

    徐川昨儿说预定了四桌,可刚刚竟然有五通电话,看来他们菜馆的联系方式已经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。

    很快,在隔壁哐哐哐的切菜声中,太阳渐渐从东山升起,阳光洒在菜馆中。

    先是洒在垂花门,然后进入后院。等院子里那株盛放着的牡丹花树上也洒满阳光之时,便到了早晨九点。

    ——开业的时间。

    门外。

    孟青松早把鞭炮拿到门口,程宝珠出来后就躲在门里边,离那个大鞭炮远远的。

    大闺女明显十分兴奋,还想和徐川一起去点鞭炮。

    程宝珠心说你这会儿胆比天大,等鞭炮响起后保准吓得你到处喊妈。

    这片周围是居民区,他们老早就知道这里即将开家饭店了。

    只是这饭店竟然装修了好几个月,今天还有许多人送花篮来,不禁让人十分好奇这里头卖的到底是些啥。

    于是今日,门口前聚集不少人。

    徐川站在门口,站在阳光底下整个人意气风发。

    九点一到,孟松青就将大卷鞭炮点燃。

    “噼里啪啦——”

    顿时间,热烈的鞭炮声响彻整条胡同和街道,仿佛在昭示着一个时代传奇的诞生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服务员把糖果和糕点分给围观的人。小孩儿们顿时笑开了花,松开捂耳朵的手去抓糖抓糕点。

    鞭炮声和欢笑声交相辉映,热闹中还透着满满的喜庆。

    就在鞭炮噼啪响,青烟顺着空气升起弥漫之时,徐川拉着程宝珠一起,把匾额上挂着的红布“哄”一声地扯了下来。

    ——宝年私房菜。

    “咔嚓!”

    正好路过的记者忽然拿起相机,将这一幕捕捉下来。

    照片中女人笑得眯了眼,一只手还捂着耳朵仿佛在躲鞭炮声。

    她的身后还躲着个小姑娘,小姑娘似是害怕地探出个头来,圆溜溜的眼睛在此刻竟然和镜头对上。

    而旁边的男人紧紧攥着女人的手,仰头看向头顶拿张被阳光照射得隐隐发光的匾额。

    徐川眼眶微红湿热。

    都说成家立业,他在此时,才算是真正、彻底的立业。

    “哎,为什么叫宝年啊。”

    鞭炮声中,程宝珠忽然大声问他。

    在这之前,她还不知道菜馆的名字,徐川也非要留个悬念。

    徐川笑笑:“因为你啊。”

    因为你,我才成了现在的我。

    他没什么文化,想了半个月,最终还是舍弃了所谓徐氏徐家,只取媳妇的名和闺女的名当做菜馆名字。

    今天是宝年私房菜。

    往后是宝年药膳馆。

    那位记者怎么也没想到,他的这么随手一拍,就拍到了未来享誉全国的宝年餐饮刚诞生的模样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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