陪着父母用过晚饭,又被父亲领到书房里一顿训话。许久才放他离去。出得书房便见砚香在外等候,说是兄长已经下值,正在马厩等他。

    夜色下,茫茫雪地,一袭灰色雪裘,身形硕长的时子涔双手负在身后,静立在那。

    “兄长。”远处的人影边跑边欢喜地喊着。

    看着疾跑的人影,时子涔脸上泛起笑意,有些担心地喊道:“子晳,你慢点!雪地路滑!”

    “等久了吧?”时陌飞快跑到跟前,一把抱住他,高兴地喊道:“兄长,回府这些日子总也见不到你,我可想你了!“

    时子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道:“多久也得等啊……前些日子为兄公事确实是忙了些,都没能抽出时间好好跟你聊聊。”

    时陌条件反射性的后退一步,满是委屈地看着他,“好好聊聊可以,不过兄长可别再训我了,刚母亲就不停念叨我,父亲也把我训了个够呛,你可别再训我了,你就放过我吧。”

    时子涔指了指他,有些玩味地笑道:“那既如此,准备送你的礼物也别想要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礼物不要那是不可能的,时陌挠了挠头,嘻笑着赔礼道:“子晳错了,兄长的教导是金玉良言,句句箴言,哪能不听啊!”

    时子涔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,他自小便心性纯良,涉世未深,不懂世间人心险恶,朝中人事复杂。有些话不喜欢听也听不入耳,可他作为兄长却也不得不说。

    “为兄知道你一向不喜名利权术,随心自在。可我们身为时家后代,享受家的家族荣光的同时,我们身为时家子孙现样也背负着家族重任!”

    时陌俯首回道:“子晳知道!”

    时子涔点头,又叮嘱道:“你年岁已是不小,再过两三也应参加秋试,届时便也要入仕为官。朝中局势复杂,稍有不慎便会将时家置于险地,很多事是我们不得不小心面对。明学书院皆是世家子弟,身后或明或暗都能牵扯至朝中各方势力,人心险恶,不可不防!你在书院就读,当知有些事当做有些事不当做!有些人当交有些人不当交!为兄知道你与周家,何家,傅家那几个公子相交甚密,周家是云国旺族,现在又掌管户部,一直以来都是攀附王家的势力;傅家分别掌管东西禁军军营,何家还好,父子三人皆在城防营当差。你现在与他们玩耍不比小时候,言行举止要多加注意,以免陷入不必要的麻烦当中!”

    时陌有些不耐,大手一挥,笑道:“哎……兄长多虑了,你说的这些朝局之事我是不懂,可我们这些小辈不也没参与吗?我那几个朋友他们虽是打闹了些,可本性都不坏,也不是坊间说的那么一无是处,都是讲义气之人,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。再说我也没想过要入仕。”

    时子涔笑着问道:“你不想入仕的话,那又想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时陌脸微微一红,偷瞄了一眼兄长的脸色,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:“兄长不也知道吗?我不比父兄聪明,文武双全,我就一武夫,握笔杆子的事,真做不来……我想从军,做个像战神一样的戌边将军!日后能征战沙场,守卫云国疆土,保护云国百姓!”

    时子涔低头轻笑,随即又叹了口气。他这弟弟自小喜武厌文,常听人说战神当年征战沙场的故事,对战神殿下很是崇拜,有从军的想法也是意料之中。他为人敦厚,心性单纯,的确是不适合在朝为官,可如今的铁骑营早被静安太后架空,王氏的势力也早已渗透到云皇军上下,比起入仕从军这条路怕会是更难。

    “那父亲可知你的想法?”时子涔问道。

    时陌点头道:“有说过,父亲要我遵从内心所想。”

    “遵从内心所想!”他微微一怔,随即温声笑道:“能如你所愿,这也是好的。朝中之事,族中之事有父兄在,你大可放心。父亲既已允你,明学书院读书还有两年,若你到时还是想去从军,为兄也不拦你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眼前自幼便疼爱的弟弟微微一笑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为了云国,为了时氏家族,父亲与他甚至祖父都身不由已做过许多违心之事,做着许多违心的选择。若是可以让他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,好似也可以缓解自己的遗憾似的……

    时陌高兴地笑道:“我就知道兄长一向疼我。”

    时子涔笑道:“你日后若真能在军中建功立业,便成了真正的时大将军,到比为兄的这世袭的将军来得货真价实!”

    “兄长莫要取笑我!”时陌挠着头憨笑着。

    时子涔把手指放入口中,伴着响亮的长哨,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骏马从雪地跑来,它四蹄翻腾,长鬃飞扬,壮美的身姿在雪夜里闪闪发亮。

    时陌欣喜若狂地迎了上去,他一把牵住马绳搂住马的脖子,激动的喊道:“这是给我的吗?”

    时子涔笑着看他,道:“这是我托朋友从夏渊国的漠北寻回的乌孙马,乌孙马多用来做军中战马,虽不及汗血宝马来得金贵,可耐力和速度并不比汗血马差,且这纯白色的乌孙马也是罕见,你可喜欢?”

    “喜欢,我喜欢!”时陌有些语无伦次,不停地顺着鬃毛抚摸着结实的马背,

    “好马通人性,你真心待它,它便会与你心意想通,你替它取个名吧!”时子涔笑道。

    时陌想了想,“它一身雪白,就叫它白雪吧。”

    他将脸凑到马脸上,谁料那白马头一偏开始嘶叫起来,四肢有些不安,好似不愿与他亲近,时子晳赶紧拉紧疆绳生怕它跑了。

    白雪?这名字取得简单又这名字取得简单又幼稚,时子涔点头道:“那日后它便是白雪了,白雪是战马,性子烈,需要驯服才会认主。不急这一下,等哪日你有空了,带到东城禁军营的跑马场去好好驯驯。”

    “哦,好好好……”时陌一边安抚着不安的白雪,一边忙不迭的应着。

    时子晳抬头看了看夜色,道:“天色已晚,你早点回去歇息,为兄明早有公事要办,子晳……日后,你还是需要日日勤勉,好好读书,不可在书院惹事生非!也不可荒废了这两年的学院时间!你日后是入仕也好,从军也好,多读书,通文晓理都是必要的!”

    将马交给身边的马夫,时陌端正地行礼道:“子晳谨遵兄长教诲!”

    时子涔点头,示意他回去,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他吩咐身边的随从朔风道:“回书房吧!”

    朔风有些迟豫,问道:“公子,不去芙蓉院吗?听说您回府,少夫人已经好几次差人叫您过去。”

    时子涔源不耐烦地挥手道:“不去!她整日里跟个怨妇一样让人心情不适。”

    说罢转身离去,朔风跟在身边,又小声道:“红袖院也差了人过来……”

    闻言,时子涔停住脚步,蹙着眉,侧首问道:“她可是身子有何不妥?”

    朔风忙摇头道:“那倒不是,大夫说蕊寒夫人的身子很好,饮食起居也都嘱了专人精心照顾着。蕊寒夫人说是准备了公子喜欢的茶点……”

    时子涔这才松了脸色,继续往前走去,“我近日公务繁忙,要她不要惦念,好好养胎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朔风应道。

    回到青骄院,夜已深,砚香叫来一个下人问起受罚的丫头可有老实。

    下人回道:“日落时,遥远姑娘的姐姐来找,她出去了一小会,之后一直在院中清扫,后院应是清扫得差不多了,前院怕还是没开始。按砚哥的吩咐,晚饭没有叫她吃……要不要?”

    “不要!“砚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,”这丫头不是一般的懒,一定得好好治治她!”

    他又问道:“她还有个姐姐在府上?”

    “听说是一起进府的,之前在芙蓉院里当差,后又被蕊寒姨娘要去在红袖院里当差。”

    砚香点头道:“知道了,你去吧。”

    他又跑到后院,见她确实是老老实实地清扫,也就没有说什么了。

    一直到夜深人静,路遥远看着面前这头活灵活现的雪狮子满意地笑了,扫完两个院中的积雪,堆成这个硕大的雪狮,雪水和汗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衣衫,月色洒在雪地,打在庭院中一片通亮,映衬得雪狮子更是灵动,竟有些舍不得回房。她疲惫地靠着雪狮子坐了下来,抬头仰望天空,月明星稀,宁静如水……许是真的累了,她缓缓垂下眼眸睡着了……

    梦里,帐篷的书案边小人儿坐在父亲温暖的怀里,大手握小手,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上大大的“遥”字,“遥遥,人生路上且遥且远,为父愿你一生有良人相伴,有暖家可归。”

    “父亲,良人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父亲笑道:“良人啊,就是能与你相爱的人呀!”

    “父亲,可不可以和阿遥堆雪人啊?”稚嫩的小手一边拉扯着父亲的衣袖,一边指着屋外的皑皑雪地。

    父亲佝偻着身子不停地在咳嗽,鲜血映在手中的白色手绢上,姑姑着急地一把推开发呆的她:“主子,您怎么样!”

    眼前父亲和姑姑的影像越来越模糊,她伸出手努力地想抓住他们,眼前却一片雾气蒙蒙,什么也看不到了……

    “摇一摇,你过来。”身后传来少年的呼喊,她回过头,雪地里,有孩子们堆起了高高的雪狮子,他们嘻笑着追赶打闹,身着青衫的顾某人在朝她招手。

    她捡起地上的雪球砸过去:“都说过别叫我摇一摇。”

    少年躲闪着笑道:“那你别叫我九日啊!”

    少年的笑声忽近忽远,秋溪学堂的木屋也渐渐消失……

    她慌张的四处张望,可除了漫天卷地的风雪,什么都看不到,她伸出手去想抓住朦朦胧胧的影子,可那些她最亲的人一个都不回头看她。

    “遥儿。”熟悉的声音响起,再次回头便看到父亲憔悴的脸,他眸中充斥着深深的悲哀,“遥儿,你记住,这世间万物周而复始有它自己的规律,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或是后退都是漫长岁月长久积累的结果,它们均不会因为一人的存在和一人的努力而有所改变。遥儿,为父希望你不要为这乱世所缚,我要你为自己而活,做想做的事,去想去的地方,守住你想爱之人!”

    父亲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,脸上的微微的温热让她泪水潸然而下。她轻声喃语:“别走……别走……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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